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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戈(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发布时间:2017-3-22 已阅读 1479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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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祁恩进山水画风,有些人似乎总是止步于青绿山水的印象中,而从近年画家呈现的面貌看,祁恩进似乎有意地锤炼和锻造自己大写意山水,甚至在其工笔形态中特别强化了“写”的意趣。这是个颇值得玩味的现象,我从祁恩进的个案中引发对山水画诸多问题的思考。
如果单从祁恩进青绿与水墨的图式来对比,我们可以发现相当大的差异。他的青绿山水设色富丽研雅,章法精思巧构,气息上既古拙又幽谧,既单纯又浑融,究其动因,他坦言:“‘单纯’画面就明净,‘浑融’画面就含蓄”。与前人相比,我认为祁恩进的青绿山水更有装饰意味和设计理念,技巧运用更加丰富、多变、娴熟,在视觉感染力上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趣味。传统因素与其说在其青绿山水中是图式沿革,不如说是符号重组。与青绿山水形成极度反差的是祁恩进的写意山水。他的写意山水大笔挥写,纵横恣肆,点画间淋漓放逸,全然不计梢枝末节的刻画与修饰,下笔肯定,力道十足,加之水墨蕴藉,任情渲淡,一派解衣盘礴的文人画气度。从风格形态的演进来说,祁恩进从早期偏于青绿到近年着力水墨,是画风上一种历时性的转折,画家在艺术观的抉择和变化既有主观性的发展诉求,更有客观上山水画本体规律发展的必然。从共时性的角度看,祁恩进青绿与水墨在形态上的反差甚至在客观上呈现出互争、互融、互补的情势,他不断通过青绿与水墨间的风格转换对传统资源与创作要素进行增替和删改,一步步加深对传统、对自我乃至对山水画艺术规律的理解和把握,不断将隐匿在风格下的画家一以贯之的艺术理念和个性主张逐渐成熟、完善、彰显起来,进而形成自我学术完备而富个性的艺术语言体系。因而,了解祁恩进山水画首要对其创作思路、成长经历,特别是风格演化的增减元素做出清晰的梳理和判断。
祁恩进是个热衷做“加法”的画家,特别是把山水画传统以其虔诚敬畏之心不断累积、充盈、浸满至自我的艺术观念、绘画技巧、品评标准等等各个方面。我所谓的做加法,即以山水画史上的“经典”为坐标,以后世奉为圭臬的“规范”为原点,不断追索、溯源山水画的“规范”、“经典”是如何形成的,从业已形成的“画风”中倒追后世画家是怎样从学习古代“经典”,掌握前人“规范”进而一步步“发展”或“演变”而来修成正果的。正如明清画人常有“力追宋元”、“集大成”的说法。我把这种山水画家带有强烈主观性的、与自我绘画实践紧密关联的接受、理解、阐发传统的研究方法称之为“加法”。它与纯粹的学术性研究在研究理念和目标上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它并不以还原历史情境的真实、客观为任务,而是带有强烈的选择性应用色彩。譬如画史上最具影响又颇具实践意义的理论建构莫过于董其昌的“南北宗论”。尽管此画论造成最大的历史公案,但其对明清乃至近代山水画创作造成极其深远的影响。我们以一斑而窥全豹:傅抱石早期《中国绘画变迁史纲》的撰写尽管借鉴现代史学而开近代绘画史研究先河,但其贯穿的“崇南抑北”观念是直承董其昌衣钵的,可见颇具主观的经典画论“南北宗论”早已是浸透中国画家骨髓了。
祁恩进对传统的把握和深入正是建立在经年累月的“加法”过程中的,而宏阔丰厚的传统文化遗产为他提供了最能体现画家“经营”、“设计”思路和创造才华的“素材库”。他被画坛津津乐道的青绿山水实际上是祁恩进个人对绘画史的一种自我研读。他的青绿山水画继承早期青绿山水体貌:色彩古朴而不失典雅,鲜明中又有沉着,确有汉唐人内在“厚”的气质,但他的线条勾勒早已不是汉唐人稚拙的状态,用笔轻重缓急、提按顿挫无不流露文人画的修养和娴熟技艺。总体看祁恩进的青绿山水,造型上求简求整,色彩上求纯求厚,勾勒上求巧求活,章法上求满求稳,气息朴茂清新,可以借刘勰《文心雕龙》的话评价祁恩进的青绿山水:“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所以说,祁恩进善于叠加和夯筑对自我有益的一切知识积累,实现丰富艺术表现手段、提升创作格调乃至达到自我追求的至高艺术境界。这些都需要画家自我置放于画史中不断汲取前人成果,追溯历史记忆,重建传统基因,把个人艺术语言与绘画风格编排植入山水画的文化谱系中,形成自我学脉的纯正、醇和与康健。在这方面,祁恩进把握传统精神与技巧的深度和火候,是令人信服的。特别是他努力的在画史上汗牛充栋的画家、画作中爬梳出来一条名单,把他们编织起为己所用的资源库,使得他的传统积淀不仅起点高,而且更有助于画家自行推进和变化的余地。
同时,我们也应看到祁恩进也是个善于做“减法”的画家。所谓减法就是对原有知识积累的化解,蜕变为自我本源的艺术追求、理想和信念,达到返璞归真、大化不雕的境界。如果说祁恩进以往的青绿是以适应物我双方面需要的“经营丘壑”,借以达到最大层面的“雅俗共赏”,那么近年他的大写意山水则是退去铅华,不计众口异言的独立精神诉求,是对笔墨境界的最艰辛又最能施展抱负的攀越。把传统观念从匠心巧运的“经营”转向纵横恣肆的大写意是一个成熟的、有高标宏远的中国画家必走的一条大道。过去我们说继承传统往往习惯“加法”而很少注意“减法”,注意画家在画中传承了过去的哪些东西,很少讨论画家对传统的哪些方面进行了剔除和更化,而事实是画家在做“减法”过程如同筛子淘金,滤去沙子淘出精华,把它们加以利用,再适当加入自己的想法和尝试,即有继承的创新或者说合大道的个性,这才容易被认可、被信服。所以祁恩进的大写意并非仅仅是在技巧上的新尝试或一时兴之所至,而是他自己在艺术旅程上精心设计的“战略”或规划。他深知在创作过程中对传统“资源”的选择和改造,必然需要引入时代因素和观念变迁的视角,作为接引传统的通道,更是作为舒展个性的津梁。他对传统做出的任何“加减法”,就是一种“创作性”,也是对“传统”的重新界定和个人解读。所以我们看到祁恩进的大写意与他的青绿在图式上形成巨大反差和对比,甚至可以说“简之愈简,繁之愈繁”。我们很难想象祁恩进的大写意最后的进境,但从近年他的艺术取向和风格流变来看,无疑他努力在文人画,特别是南宗一脉上不断循环蜕变,在打进去与打出来之间与古人对话与角逐。如果说他的青绿是取法“集大成”的传统范式,那么也可以说他的大写意则是“洗铅华”的精神澡雪,尽管在形式上二者相去甚远,但在画家心灵深处确是展现出“一脉荆关南北合”的雄心。
总之,在祁恩进画中我看到了画家在技巧、在风格上的多面取舍,而其背后包孕了画家对待传统、对待创作的真诚态度:一种伴随着研读传统、根植于“与古人对话”的艺术创造过程。祁恩进带给我们的启示在于即使对待传统经典,画家也应以“自主”的姿态判断、选择维护、继承、运用何种“传统”等问题。画家的“加减法则”因人而异,它决定了画家多样的可能性和展开个人创作的方式,决定了面对传统和自我创作之间相互因素、观念的交错和画风的转折,但回避不了的是中国画发展的历史“必然”可能有不同的呈现方式、不同的路向及归宿。我钟情祁恩进画风的现在存在,更期冀他艺术的未来未知,寄上一句话作为对其艺术的感觉:“青山生白云,妙悟自心源”。
(注:本文作者为江苏省国画院副研究员、傅抱石纪念馆馆长助理、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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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戈(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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